6月19日下午，银川商城西门的菜市巷内停靠着多辆等待拉客的黑车，这些黑车大多都是去往左旗。黑车司机互相掩护十分警觉，画面打伞的人站在当街负责拉客，还有人负责帮助乘客装行李。
6月17日上午9时，阳光明媚。银川商城所在的商业区，“黑车”靠街边一路纵队排开。“左旗，走吗？”有人路过，司机们拦住热情相邀。闲时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寒暄，不时发出夸张的嘻笑声。附近的天桥上，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子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些黑车举报到底。
她叫林芳，年，丈夫赵俊为了改善家庭状况，四处借钱并贷款购买了一辆35座客车，挂靠到运输公司开始跑银川至巴音（内蒙古阿拉善盟左旗巴彦浩特镇）正规班线。但很快，他发现这条班线并不好跑。黑车猖獗！黑车明目张胆排挤、围攻正规班线车，引发的双方斗殴也越来越多。黑车司机人多势众，牢牢把握了商城的客源。最终，赵俊与其他银巴线路的正规班线车司机，不得不放弃客源充盈的商城。
放弃了商城的客源，赵俊每天跑车的班次和收入几乎减少一半。原来每天可以跑一个班次，不走商城之后，只能两天跑一个班次。“最惨淡的时候，这么大的车，一趟才拉五六个人！”林芳说，一辆车每月要向公司缴纳元的固定费用，此外还有油费、过路费、保险等，每月成本上万元。而收入却越来越少，今年2月拿到手的，只有元。赵俊夫妇不但车贷没还清，反而亏本运营，渐渐陷入入不敷出的恶性循环。没有客源，卖车都没人要。林芳发现，随着生活压力的增大，丈夫的情绪似乎糟糕到了极限。今年5月26日，丈夫突然不知所踪，后来，有人在唐徕渠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们被黑车逼得没了活路！”办完了丈夫的丧事，林芳抹去眼泪，决心开始为丈夫、为苦苦挣扎在这条线路上的正规班线车讨个说法。
黑车之旅
年6月17日，本报记者全程往返体验了银巴线上的黑车之旅。
“走了走了，左旗、巴音！走不走？”上午来到银川市南薰路商城门口路段，便被数名男子围住询问。非机动车道上，停着一排银川和左旗牌照的小轿车，有的车还停在斑马线上。确定记者要走左旗后，一男子指着其中一辆银川牌照的车说，“这车马上就走，拉4个人现在只差一个了”，上车后，车上只有记者一位乘客。
说话间，另一个在此拉客的左旗牌照车主，因停车问题与看管停车场的男子发生殴斗，附近几名喊客男子立即上前拉劝，看管员未占上风，最终被拉开。
几名男子依然卖力地喊客，20多分钟后，记者乘坐的车上又上来一位乘客。“可以出发了！”车启动了，拉着我们两名乘客，司机并未向左旗方向前进，而是掉头绕到较远的街道又拉了两名乘客。记者还发现，司机并非一直为这辆车喊客的那名男子。
近两个小时后抵达巴彦浩特镇。城里的红旗宾馆楼下，是当地人公认的银巴线黑车长期固守地点。在这个20多万人的小城，黑车司机的工作节奏似乎也慢了下来，他们大多聚在房檐、树荫下乘凉、聊天。在银川，他们是主动喊客拉客，在这里，却是乘客主动找到车跟前来。“女人坐黑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所以尽量选熟悉一点的车”，一位女乘客说。
银巴两地客运监管部门时常会查黑车，但“猫抓老鼠”的游戏一直在上演。往返5个小时的车程中，记者与司机、乘客进行了深入交谈，银巴线黑车司机群体的生活剪影渐渐清晰起来。
据黑车司机小金讲述，银巴线黑车多达近百辆，司机绝大多数是左旗人，一部分车挂着银川牌照。每天早上6时多，小金驾车从左旗赶往银川，一车载4个乘客，8时左右到达银川。稍事休息，10时许再载客返回左旗，中午12时许到达。单程每人收车费40元，4人元，往返一趟车费收入是元。减去往返过路费36元、加气费60元，来回一趟，他可收入元。每天可往返两次，总收入元。遇节假日，车费则随意涨至元、元。“除去有时查车，每月收入相对固定，不到10万买的车，现在车钱早挣回来了”，小金说。
对于黑车来说，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客运稽查，但小金等人多年来早已形成了一套比较固定的运作模式与之抗衡。查车较松时，车就放在街面上；查得紧时，车停在银川商城的地下停车场内，人在街道上拉客，“只见人不见车”，而且黑车司机们分工合作，互相帮助拉客，让执法人员难以取证。“风声特别紧时，就和老客户联系好，直接上门接客”。
“客运稽查如果加大人手下力气打击，肯定能把我们打散。”但小金道出了让人吃惊的可与执法力量周旋的规则和办法。在黑车集团中，有几个特殊的人。小金自跑银巴线以来，每月向其中一人交元“保护费”。每当执法人员查车前，交了费的司机们就会收到此人的通知。收到通知，司机们便一天只跑一趟或干脆停运，即使车被查扣，此人也可帮助司机“逢凶化吉”，很快要出被扣车辆。
小金说他的车曾被左旗客运部门查扣，按规定要扣车15天，罚款1万。但，在此人帮助下，第二天便把车要了回来，款也没罚。有了这次经历，他彻底想通了，与其逮住一次罚一万，不如每月交元保平安。“这元是自愿的，被查扣的往往是那些没交这个钱的车”。
除了执法人员，正规班线车是黑车的第二个“宿敌”。存在了十多年的黑车已形成规模，他们也看到了自己这个优势，为了共同利益“大家心齐了”。小金坦言，17日早上他们中的一个司机与停车场看管员打架时，其他司机其实就是拉偏架，“看管员肯定得吃亏”。过去班线车也走商城路段时，双方为了抢夺客源，多次大打出手，最终班线车败退而去，商城一带成了黑车的“终点站”。
运管之难
目前，从银川发往巴音的正规班线客车由宁夏天豹汽车运输公司运营，每日发14班，其中七分公司运营7班。从巴音当地运输公司发往银川的每天16班。双向对发全天30个班次。
年银川首发左旗的班线车，李宏是首发车驾驶员。如今，他仍然日复一日地跑在这条线上，他见证了这条线交通状况和运管秩序的变迁。在他的印象中，9年是班线车效益的“分水岭”。那年南门汽车站搬到城外后，黑车日渐猖獗。现在一辆35座的班线车，一次只能拉半车人，一张票30元，来回一趟票价收元。减去加气元、过路费60元，每月向公司交元，而且被黑车挤得跑一天休息一天，“以前每车每月净收入两万多元，现在一个月也就两千到四千元，班线车现在太难了！”
天豹七分公司副经理苏博华介绍，因为黑车影响严重，从年起，发往左旗的14辆班线车不得不合班运营，也就是一辆跑一辆停，每车每月实际只跑14天。
银川黑车不仅穿梭于银巴线，来自银川市城市客运管理处的保守统计，目前银川有辆以上黑车，分别活跃在商城、新南门汽车站、银古路口和火车站等五处。黑车的便捷使它有了存在的理由，但由于游离于监管之外、车辆保险不全等原因，也给司乘纠纷、交通事故的后续处理等埋下了隐患。
为何黑车给人们“打之不尽甚至越打越多”的感觉？银川市城市客运管理处稽查队给出两条理由，一是他们只有12名稽查队员；二是打击黑车需要多个部门多措并举。运管部门每月有35万至36万元的罚款任务。统计数据显示，年银川市城市客运管理处查处非法营运车辆台，罚款万元。今年前5个月，查处约辆，罚款万元。
该处副处长田新平认为，要打击黑车，彻底改善客运秩序，一方面要延伸公交、班线的服务长度和时间，覆盖和取代黑车优势，弥补人们出行所需，这样才有望让黑车退出需求市场；同时要综合利用科技手段，共享公安机关城市监控设施，多部门联动打击非法营运。
据介绍，在诸多班线车司机的要求下，天豹客运公司银巴班线正考虑恢复商城路线。新一轮黑白较量可能会再次上演。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林芳、赵俊、小金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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