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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二妮在出站口接我。她穿了一身火红的套裙,戴着一副墨镜,对着我笑,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我说:“姐,你穿这么晃眼干嘛呢?”
她一把拽过我的手提箱,问我:“好看不?”
二妮嘴有点大,靠近了和我说话,一下子就把刚才的陌生感驱散了。我撇撇嘴,拖着唱腔说:“好——看。”
二妮不计较我的态度,在前面扭来扭去地走着,我紧盯着她微翘的屁股,避开左右夹击的行人,穿过熙攘的人声,对她喊:“姐,你要去哪儿?”
她不回头,大声回答:“停车场。”
二妮把我带到一辆黑色的“狮跑”前站定,我惊愕地问:“姐,你又买车了?”
她摘下墨镜,瞪我一眼:“我现在哪有钱买?上车!”
二妮径直坐在了副驾驶位子,我知道车里有司机,赶紧闭了嘴,乖乖爬进了后座。
二妮回过头,对我笑了笑:“杨哥,我现在的同事。”然后亲昵地对着杨哥说:“三妮,我表妹。”
杨哥不回头,有点羞涩地说了一句“你好”。
车子发动了。我对着二妮挤挤眼,二妮点点头。我知道,这就是二妮多次在网上和我提过的那个男人了,是二妮的“临时性伙伴”。
杨哥是个很好的司机,开车不急不躁,车子平稳地行驶。二妮完全把我抛在了脑后,一脸媚笑地歪着头和杨哥聊天,杨哥不多言,只是“嗯呀”“啊呀”地应着。车子穿过市区进入林荫道,二妮甚至放肆地把头靠在了杨哥的肩膀上。我忍无可忍,不自觉地干咳起来,二妮回过头,无辜地问我:“你感冒了?”
我说:“没有。”
她便回转身。看她漠然的态度,我一时后悔来这里找她。也许她今天本来是和杨哥单独约会的,她难得有休息的时间。接下来,二妮却递给我一瓶蜂蜜水,说:“知道你爱喝这个,专门给你买的。”又对杨哥说:“三妮是小姐出身,小时候有蜂蜜喝。不像我,命苦。”
听二妮说这话,知道她是盼着我来的,我感觉眼里有雾气升上来,我们认识四十年了,二妮从会说话就开始攀扯我,算起来,她也挤兑我三十八年了。
二妮两岁才开口说话,贵人语迟。二妮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三妮吃冰糖,我没有。”
别的孩子说话从单个字开始,发展成词语,然后才是句子。二妮与众不同,一开口就说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比二妮小半年,那时候我一岁半,这些都是舅妈后来告诉我的。
舅妈说:“这孩子看着别人的东西眼热,不知道长大了要惹出什么事端。”
我却一直为此自豪,二妮是因为我才开口说话的,如果不是我在她面前津津有味地吃冰糖,没准二妮就永远不会说话了。二妮开口说话后,小嘴便巴拉巴拉个不停,成了我们三姐妹中最能说的一个。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郊外,窗外是大片的农田。我说:“姐,不是去你们公司吗?”
二妮说:“我们公司就在前面的村里。”
她语气平静,远没有递给我蜂蜜水的时候激动,好像自己从农村跑出来,奋斗了二十多年又回到农村,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们三个人初中毕业,我去读中专,大妮上了高中,二妮什么学也没考上,不想复习。她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就想去赚钱,再也不呆在这穷山沟沟里了,买瓶旮旯油两口子都要打一架。”
那时候人们擦“友谊牌”的人参润肤霜,五毛钱一盒,是女孩和年轻妇女的专利,老妇女和男孩们男人们是不用的。舅舅,也就是二妮的父亲,是村里唯一涂抹旮旯油的男人。为此,舅妈和他吵过无数次,舅妈说,省下五毛钱,够给孩子交学费的了,或者这五毛钱该买多少什么什么了。在舅妈眼里,这五毛钱可以变换成很多东西,唯独不能浪费在舅舅那张风吹日晒不成形的脸上。舅妈不给舅舅零用钱,搜罗舅舅的衣兜,舅舅却总能想办法弄到一盒旮旯油,避着舅妈涂在脸上。偏偏舅妈是个闻不得异味的人,不论舅舅怎么遮掩,他脸上的味道也会出卖他。
舅舅和舅妈吵架,也是四邻出了名的。小时候我陪着二妮,经历过许多次血雨腥风。记得每次吵架,舅妈都会百般追问:“你说说,你到底哪里来的钱,去买这个?”
舅舅永远不说出答案。后来我才知道,舅舅的旮旯油都是我母亲偷偷塞给他的,我父亲是吃公家粮的人,那时候,我们家里是要用旮旯油的,旮旯油是父亲从镇上的商店里直接买回来。母亲心疼他的弟弟,每次都是节省下小半盒旮旯油送给舅舅。舅舅不敢告诉舅妈,担心她知道了满村子嚷嚷,害怕牵连我母亲受到我父亲的责备。
这些,是二妮告诉我的。我对这类的事都很混沌,除了读书,其他事情我都是混沌的。对感情的事情更是混沌,四十岁了,再次陷在爱情的泥潭里无力自拔,找了二妮遥控开导无济于事,只好舍下儿子,自己跑来面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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