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高先生不高
题记：原来高先生身高真的不高，但高先生的文化是真正的高，他是当年裘正女士的疯狂追求者，裘正女士就是他当年的女神。
高二的紧张气氛中，让我没有时间去多想。
在高二的一次学校征文比赛颁奖仪式上，我看到了高月小的父亲高波社长，高社长是作为特邀评委参加颁奖仪式的。
征文比赛我也参加了，但没有获奖，鲁南一中的文学人才真的很多，郑正正同学又一次折桂。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没有可比性，郑正正无疑遗传了他的父亲的妖孽文采，无论是诗、散文、辩论，无一不出彩，这次的征文郑正正同学毫不意外的再次被评为第一名，并且这次的一等奖只有一位，所以，他成为这次颁奖仪式上最耀眼的明星。
颁奖的时候，校长宣布由特邀嘉宾鲁南日报社社长高波先生为获得征文比赛第一名的郑正正同学颁奖，我看到了走上主席台略微有些羞涩的郑正正同学，然后我看到一位戴着眼镜个子不高，略有些胖的中年男子走向前，把证书递给郑正正同学，在同他握手的时候侧身在郑正正同学耳边说了几句应该是鼓励的话，我看到郑正正同学的脸更红了，而那位微胖的男子拍拍郑正正同学的肩，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估计如果不是校长在场，那些女生们会喊出声。
此时，我脑子里突然想起裘正女士跟我说过的话，我猜这位男子就是高月小的父亲，那位从北京空降到鲁南县的社长。或许是带着好奇的心情，我仔细的观察高社长，记住了他的模样，他的样子很普通，很儒雅，从他的脸上，我几乎找不到高月小的一点痕迹，看来高月小同学还是随她妈多一些。
胡小波同学中间来找过我多次，每次的话题里总是带着郑正正同学和高月小同学。胡小波的父亲也在日报社工作，她也知道高月小的父亲是日报社的社长，我没有跟她说高月小的父亲同郑正正的母亲是大学同学这段故事，我怕她的嘴又会跑火车，还是不说的好。
冬天慢慢得露出了寒冷的模样，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进入高二，我们只有周六的晚上和周日的白天休息，周日晚上照常要上晚自习。
这一年的冬至有些冷，恰好是周末，前几天郑正正同学托胡小波让我把初中到高中阶段用不到的历史和地理课本借给他用，我准备这个周日中午前给郑正正同学送过去。
因为我选择了理科，史地在高考前与我暂时绝缘，我从家里整理出的历史地理课本初高中合起来有十几本，找个袋子装好，我骑上自行车，往郑正正家赶去。
当我赶到裘正女士的小院时，我发现院子门口停了一辆桑塔纳，我知道郑正正家应该有客人。当我敲门进入时，是郑正正同学迎接的我，跟着他一起走出来的是高月小。
高月小看到我，有些惊讶，但还是有礼貌的向我打招呼，我也礼貌的回应。把装满书的袋子递给郑正正，我和郑正正一同走进屋。
进入堂屋，我看到了裘正女士，屋里还有一位客人，是位中年男士，我认出了是高波社长。
裘正女士看到我，热情的冲我打招呼。并向我介绍说：“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现在是我们鲁南县日报社社长，你可以称他高叔叔。他的女儿高月小，是正正现在的同班同学。高月小，你们应该认识吧？”
我点点头，冲高波社长喊了声高叔叔好。我看到高社长很有礼貌的点点头，他对裘正女士说，“一看就是个懂礼貌的孩子。”
裘正女士高兴的说，“周学而同学的父亲同郑重是同学，她和正正做了近十年的同班同学，还一直是同位呢？”
“我们这一代已经老了，看年轻的这一代的友谊，真为他们高兴。”
高波先生也很高兴。“是呀，你看，我女儿现在同你儿子又成了同学，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学而，中午别回去了，你高叔叔初来我们鲁南县，今天是冬至，按咱们鲁南县的风俗，冬至这天是要吃饺子的。我们作为主人，要招待好远方的客人。我准备了面和馅子，你给我打下手，咱俩一起包饺子。”裘正女士很诚恳的望着我。
我本来打算把书送过来就回去的，看裘正女士这般诚恳，并且需要我的帮助，从她的口吻里，我俩是主人，对客人一定要招待好，不能丢了我们鲁南人的脸面。所以自己不再矫情，挽起袖子，洗完手，就帮裘正女士忙起来。
高波先生是想过来帮忙的，可是一看就是从来没干过家务活，被裘正女士劝阻了，劝他说他是客人，等着吃饺子就好了。
高月小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她是真的不会干活，在边上添乱，把面弄洒了很多，也被裘正女士劝离了。这样包饺子的就剩我和裘正女士。
我在家里经常帮妈妈弄面，也会包饺子。所以同裘正女士配合得不错，裘正女士有些惊诧我的熟练，看我包的饺子整齐漂亮的摆了盖顶上，打趣我说，“不知哪个男儿有福气娶到这样心灵手巧的媳妇。”弄得我脸通红。
等到水饺盛出来，高社长和高月小他们都过来坐好。吃着盛出的饺子，高社长的眼圈有些红。他对裘正女士说，“月小的母亲去得早，我们往年冬至一般都会忘记吃饺子，有时候想起来自己又不会包，加上懒，只好去饭店吃。从家里可以吃上一盘热饺子，就是冬至这天最幸福的事。今天谢谢老同学了，月小，谢谢你裘阿姨。”
今天的高月小很乖，全然不是在学校时的样子。她听话的对裘正女士说“谢谢裘阿姨，下次我也要帮你包饺子，你一定要教我。我妈妈走得早，没有人教我。”
我看到高先生的眼里有水气，裘正女士也有些低落。“你这丫头，今天不要提不开心的事。以后阿姨一定教会你包饺子，要不出嫁的时候不会包饺子婆家会笑话你的。”
我看到了高月小羞涩的脸。
一顿水饺大家吃了很长时间。或许高社长真的很陶醉这种家的感觉。等我离开的时候，高社长和高月小同学仍然留在裘正女士家。在这一刻，我会感觉自己如此幸福，有父母，并且可以陪在父母身边，从此以后，我对高月小隐约露出的敌意完全不再放在心上。
在我朦胧的感觉里，我可以看得出高社长看裘正女士的眼神是爱慕且热切的，或许是我多想了，一个离开家乡的父女俩，异乡见故人，多会如此吧。
在裘正女士的故事里，高先生只是那一段记忆里一只甚至可以忽略的蚂蚁，可是，在高先生的心中，裘正女士却是他一生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看着女儿高月小和郑正正因为一件小事在争执，高先生却感觉温馨异常，女儿不随她，耳边传来的吵闹声，让高先生的思绪散发开去。
裘正女士也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孩子在那里争执，在感觉里，高月小给她的感觉很亲切，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静下来打量高月小时，她被她的发现惊呆了。
高月小的鼻眼酷肖幼时的自己，仿佛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怀疑，裘正女士悄悄的回卧室找出自己从前的照片，没错，真的酷肖自己。自己没有看错，岁月在自己的容颜上刻上了痕迹，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慢慢的变浅，从高月小的脸上，裘正女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少年。
看着同样含笑看着正正和女儿吵闹的高先生，裘正女士陷入了沉思。
五十年代末的北大校园。裘正小姐以美丽和文采获得当仁不让的系花称号，在众多爱慕者当中，高先生是其中之一。高先生的文才在众多追求者当是排在前三的，但高先生其实不高，并且同其姓相比，甚至说是有些矮，虽然说男才女貌，但若是有才貌皆有者，高先生就显得很普通了，所以高先生作为追求者，是炽热但也是自卑的，郑重先生在未名湖畔斗诗三首之前，高先生仍然是踊跃的，但三首诗一出，包括他在内的众多追求者，多选择了退避三舍。
高先生同其他追求者不同，他退避是自惭形秽，并非是选择了不爱，他选择了默默的在背后看着心爱的人，哪怕他知道郑重先生才是裘正女士的良配，但他就是放不下她。
在大学毕业以后，他仍然把这种炽热的爱藏在心底。在参加工作以后，他推掉了众多热心人的介绍，打着以事业为重的幌子，在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可是个人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在单位得到了一个“高眼眶”的称号，慢慢的就没人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得知郑重先生和裘正女士结婚的那个晚上，高先生独自一人在宿舍里喝了一瓶白酒，也下酒菜也没有。在那个酩酊大醉的夜里，他知道他的爱情已死。高先生知道这是一个感情死结，他知道他一直都活在他自己的梦里，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他知道，他的等候已经没有意义，她，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并且，裘正小姐甚至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她。
不久以后，高先生同一位刚毕业分配到这里的女大学生匆匆结婚了，从认识到结婚，大概不到两个月，高先生用他的高速行为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划上了句号。
没有人知道高先生为什么选择这位女大学生，大多人认为是年轻漂亮，是呀，年轻并且漂亮，这或许就是这位事业有成的报社中层领导的选择吧。
只有高先生自己知道，从他得知郑重先生和裘正女士正式结合以后，他的心就死了，在他死去的心已经不再有波澜的时候，那天他在接待新来的工作人员时，从人群里看到高月小的妈妈时，他以为他看到的是裘正小姐，从远处看就是裘正小姐当初在北大校园里的模样，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他的心活了。
通过别人的介绍，通过自己工作的便利，这位美丽的姑娘在两个月后就嫁给了他，在他心底，他感觉一直对不起这位姑娘，因为他是把她当成裘正小姐的替身来看待的，他爱的仍然是裘正小姐，而她，只是她的另一种存在。
婚后的高先生，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宠着她，爱着她，她是他心中女神的化身。一年以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生了一个女儿，她很愧疚，可是他很高兴，在女儿的眉眼里，他看到了裘正小姐的样子，他宁愿女儿不随他，她宁愿女儿长得象她的女神。
高先生很喜欢苏轼先生，从《后赤壁赋》里截词，他给女儿起名叫高月小。
看着丈夫那么疼爱女儿，她感觉很幸福，她对丈夫的宠爱很知足。一个可爱的女儿的降生，让高先生感觉自己不只是活在梦中。
可是，幸福的生活总是很短暂，在高月小三岁的时候，她被检查出得了胃癌，并且是晚期，在九个月后就离开了，京城的医术也没有挽救回她。
她悄悄的来，不到五年的时光又悄悄的走了。仿佛她只是活在空气里，高先生的幸福人生从此停滞，如果不是高月小，他会以为她不曾来过，他只是活在梦中，现在只是梦醒来。
在妻子离开以后，高先生和女儿相依为命，他谢绝了热心人的介绍，决定此生不娶，他感觉对不起妻子，虽然妻子很幸福，在死去的时候仍然是笑着对他说声谢谢，可是，在他心底，他一直感觉对不起妻子，因为妻子只是他爱情中的一个替代。
在文革刚过去的时候，他得知了郑重先生离去的消息，本来他想去安慰一下裘正女士的，可是看看妻子，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悄悄的放下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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