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宦乡(中)担任中国驻欧洲共同体兼比利时和卢森堡大使期间,在布鲁塞尔会见各界友人。图中宦乡左侧为使馆随员孔泉,孔泉现为中央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图/受访者提供
驻英代办宦乡:不愿为“笔杆子”,愿为“耳目”
本刊记者/宋春丹
发于.3.21总第期《中国新闻周刊》
年日内瓦会议期间,英国外长艾登宴请中国总理兼外长周恩来。艾登说:“我们有一个人在北京,而你们却没有人在伦敦,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半截的,你是否也派一个中国的杜维廉(英国驻华代办)来?”周恩来当即欣然表示同意。
这个“中国的杜维廉”,就是时任外交部西欧非洲司司长、即将赴任中国驻英代办的宦乡。
早在年1月,英国就不顾美国的反对,在西方大国中第一个承认了新中国,但“只做了一半”(即未在联合国投票支持中国、在台湾淡水还保留了领事馆),因此中国没有同意交换大使,只同意交换代办,属于“半建交”状态。直到尼克松访华之后,中英两国才于年3月13日将代办升格为大使,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到今年3月,中英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已整整50周年。
中英“半建交”那些年,中国在西方主要大国中只有这一个桥头堡。周恩来曾告诉宦乡,去英国建馆是到帝国主义的心脏里去了,“那是一个孤岛,要准备在那里坐冷板凳”。
宦乡板凳坐得八年冷,既是一位冷静锐利的观察者,也成为孤岛中的联结者。后来他评价自己是“前外交官、学者和第三流哲学家”,一个“只屈服于真理的人”。
“有何新闻?”
年10月下旬,载着中国驻英国代办处首批工作人员的飞机在伦敦降落。
宦乡推开了伦敦波特兰大街49-51号的大门。这是满清政府买下的两幢相联的亚当风格楼房,郭嵩焘年作为中国第一位正式外交使节入驻。英国政府承认新中国后,国民党最后一任“大使”郑天锡于年离开,留下了中西合璧的家具、一些精品刺绣,还有三十几个铁柜的外交文书档案。
对使馆的修缮进行了一年。期间代办处在伦敦西区租了一幢房子临时办公,还在荷尔路租了一座楼房作为宦乡的官邸,有些外事活动也在这里举行。
初到英国,代办处包括宦乡在内只有三个人会说英语,其他人大多没有外事工作经验。他们很快尝到了“坐冷板凳”的滋味。一位英国官员当众讽刺:“没想到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官员居然不会说英语!就这样还要访问英国?”宦乡反问:“请问贵国驻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会说中文吗?”
宦乡总是对见到的英国人说:“让我们相互了解。”他把去商会演讲的机会当作向英国人介绍中国的突破口,只要有想与中国做生意的商人向他发出邀请,他有求必应。一些大学生组织和地方性社团也向他发出邀请,他不仅亲自去演讲,还鼓励代办处的其他外交官也出去演讲。他还主持召开了系列座谈会,请来英国专家逐一介绍英国的政治、经济、教育、警察等方面的制度,延续了四年之久。“冷板凳”慢慢焐热了。
宦乡经常在英国商会和国内外贸部门之间穿针引线。在他任内,中英两国在20世纪60年代的平均年贸易额达到了两亿美元。
当时英国是世界各国中外交使团最多的国家,有一百多位大使、公使、领事等。伦敦外交活动极多,且多是以各种宴请的形式进行,如互请到家中做客、鸡尾酒会、周末宴会、下小馆、郊游、工作午餐等。在伦敦外交圈,见面问候之后的第二句话通常是:“有何新闻?”
在年中法建交之前,驻英代办处是新中国在西方主要国家的唯一外交机构。外交部给代办处提供了一个可来往的“白名单”。
宦乡发起了社会主义国家使节之间的定期研讨活动,交流信息,交换意见。这项活动在他任期内从未中断,大受欢迎,也让他在驻伦敦的社会主义国家使团中声望高涨。在代办处工作的俞志忠曾回忆,尽管宦乡当时只是一个代办,但那些身份比他高的大使和公使们却都听他召唤,他成了他们当中的核心人物。
代办处工作人员最初不知如何安排沙龙活动,尤其是不知该如何招待外交官的夫人们,在宦乡指导下很快熟门熟路。他们特地准备了很受欢迎的古巴雪茄款待贵宾,平时不抽烟的宦乡也会手夹一支雪茄,和客人谈笑风生。
“判断是要害”
宦乡不断把调研结果写成报告发回国内。他常说:“外交调研,判断是要害。”
他会将与各国外交官及英国各界人士的谈话和聊天记录下来,每天要读二十多份当地报纸,将有价值的内容剪贴归类,做笔记。工作人员见他太忙,建议将剪贴报纸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去做,但他认为此事必须亲力亲为。他积攒的各类资料卡片上有很多鲜为人知的信息,比如英国一位前大臣是王室的私生子。
他经常组织内部研讨,由他提出问题,大家各抒己见。没有外事活动时,他会在晚饭后外出散步,碰到谁就拉上谁一起,边走边聊。在代办处工作过的刘耕园曾回忆,宦乡很善于广采众议,其他人对他提出的看法有异议,只要理由充分,他就会说“你说得对!”
为了与法德主导的欧洲六国“共同市场”(即欧盟前身)一争高下,英国提出了“欧洲自由贸易区”计划,但为时两年多的谈判破裂了。年11月,宦乡向外交部上呈了一份调研报告。
报告说,虽然有说法认为英国可能会另组一个“六国共同市场”,或者组织英联邦国家同西欧六国进行贸易斗争,但是英国更可能寻求与德法的妥协,并设法得到美国支持。宦乡认为,英国这次所遭受的严重挫折表明,西欧的力量对比正在发生有利于联邦德国而不是英国的变化。
毛泽东很欣赏这份报告,指示将其印发出席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全体代表,亲自为报告加了标题《宦乡论西方世界的破裂》,并作了批语:宦乡论点是对的。所谓西方团结是一句空话,这种形势,势必走向所谓团结的反面:四分五裂。
国内“大炼钢铁”时,宦乡年初发回报告,大量引用英国、比利时和卢森堡等国的详实数据说明,钢铁工作应该重视的是品种和质量,而不光是数量。
戴高乐年1月就任法国总统后采取了强硬的内外政策,既不亲美,也反共产主义,因此东西方阵营都不欢迎他,甚至指责他为“法西斯主义分子”。但宦乡分析后认为,戴高乐是有所作为的民族主义者,法国正在其领导下建立更加独立的民主制度,他的作为“将会改变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中国应尽快与法国建交,实现对西方外交的重大突破。
毛泽东等领导人对此非常重视,并积极推进中法关系。年,法国成为首个与中国正式建交的西方大国。
宦乡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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