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银川3月7日新媒体专电 题:宁夏回族妇女马慧娟:用“拇指文学”记录移民百态
新华社“中国网事”记者马俊 艾福梅
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终日忙于种地、打工的宁夏回族妇女,6年来在田间炕头坚持用手机写了四十多万字的随笔和散文,光手机就摁坏了7部,记录了像她一样的西北回族女人的酸甜苦辣。
这些富有浓郁乡村生活气息、积极向上的文字让四五百名素昧平生的网友成为她的“铁粉”,鼓励支持她坚守文学梦。如今,马慧娟已在《黄河文学》《朔方》等文学刊物上发表散文20余篇,成为当地有名的草根作家。
“我感谢网络,给了我与外界接触的平台;我感谢文字,让我的人生变得精彩。”马慧娟说。
“心灵的孤独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头裹粉红色头巾,脚穿黑色布鞋,粗裂的双手拿着铲子,一下一下将地上和好的水泥铲进桶里……见到马慧娟时,这个36岁的回族妇女正在给村上的清真寺修水窖,从早上7点到晚上6点,忙碌一天能挣100元。
15年前,马慧娟一家从宁夏固原市泾源县移民搬迁到红寺堡区红寺堡镇玉池村,与其他20多万移民在罗山脚下、黄河岸边的一片荒漠上扎下根来,种田、养牛、养羊、打工成为她的生活常态。
“我们这里回族女人的生活状态就是一直在奔走,睁开眼就忙东忙西,要种地、喂牛、养羊、伺候老人、看顾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农闲时还要去打工贴补家用,苦吗?肯定苦啊。”她说。
“这些劳作之苦也算不得什么,可心灵的孤独是我所不能忍受的。我从小就喜欢读书,但是书读得多了,思想更孤独,我们村的村民普遍文化程度低,借本书比借钱都难。周围没有人认可你,你也就无法把思想交流出去。”马慧娟说。
2010年,马慧娟偶然从侄子那里得到一个QQ号,有了自己的网名“溪风”,开始将自己10多年来的观察和感悟写成文字发表在QQ空间里,这一举动使她找到了与外部世界交流的空间,一批国内外“网友”经常给她留言,对她的写作给予评价。
于是,打工间隙,她坐在田间地头写;做完家务、喂完牛羊,她坐在自家屋檐下写;有时灵感上来,三更半夜她趴在炕头上写……文字也从几十字的“说说”发展成几百、几千字的随笔和散文,每一个字都是她用拇指在手机上敲打出来的。
马慧娟用的第八部手机,是她用1300元稿费买的,在手机屏幕的下方经常打字的区域,因为用得过于频繁,全是被手指磨损的点点。
“在农村,一个女人一天到晚低头看手机,闲言碎语是很多的,说你不安分。另外,掌柜的(丈夫)意见一度也很大,有段时间我都不敢当着他面用手机写作。还有一段时间因为流量费太高,还停止过一段时间的写作。”马慧娟说。
直到2014年底,QQ好友祁国平帮助她投稿,在《黄河文学》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编辑部给寄了930元稿费,才得到丈夫老咸和其他村民的认可,此后,马慧娟才敢“明目张胆”地在手机上自由写作。
泥瓦匠老咸几乎不看马慧娟的作品,但是提起了却也感到有些骄傲,“她从小就爱读爱写,而且从不耽误干活,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农村给了我无限创作灵感”
“带工的那个大个子男人蹲在田埂上,一边絮絮叨叨地喊着还没干活的女人赶紧干活,一边拽起衣领遮挡着自己的半边脸。想起初见他时,西装革履,发型纹丝不乱,鼻梁上还挂着一副墨镜……”
炕头上,马慧娟轻声给邻居大姐马香梅读着《被风吹过的夏天》。这位不识字的大姐听完后激动地说:“写的就是我们干活的场景,真像呢。”
马香梅常和马慧娟搭档干活,知道她在手机上写东西。“前两天听别人说‘印象红寺堡’ 玉池村的村民、打工的回族女人,还有剪羊毛、盖房、相亲、流浪狗、红寺堡的风、雪等等,都被马慧娟写进文学作品里。就这样,6年来她按坏了7部手机,以网名“溪风”写出了40余万字的作品。
在《剪羊毛》中,她写到:我俩把羊拖到树荫下,我弯腰抓住羊的两只前腿,儿子蹲着抓住后腿,准备把羊放倒在地。他又开始嘟囔,让我慢点,把羊身子拖住,别一下把羊摔在地上……
在《乡愁》中,她写到: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无论是老人还是我们,或者我们的孩子,都将在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直到有一天如我的父亲一样融入这片土地中,永远扎根于这片土地。但是远处的那个老家,我们要用多久来割舍它,用多久才能挥去它带给我们的惆怅和念想……
“鲜活的题材太多了,每一个写出来都很精彩。但是我写作的时间太少,来不及将我所观察到的农村和回族女人的生活都展现在读者面前。”马慧娟说。
马慧娟是典型的勤劳回族妇女,她总是在忙活家里家外的活之后,才开始拇指上的创作。马慧娟又是倔强的草根作家,每天都想写、都要写,有时候晚上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挤出时间来写。
马慧娟是那么的朴实,至今她仍然把自己的文学创作称为写字,“我不是为了写而写,也不图什么,我就是想把抓人心的人和事写下来”。
在马慧娟的眼里,农村的回族妇女有很多苦,“熬煮”一生甚至没人叫一声她们的名字,总是被“谁谁家的媳妇”代替。“我不想展现太多的苦难,我想发掘回族妇女眼睛里、生活中那些积极向上的东西。”她说。
马慧娟笔下的回族妇女,“没有人抱怨生活,每天都在这样简单重复昨天的生活,每天揣着第一个低微的梦想去劳作,每天聚在一起都快快乐乐的大笑,每天都盼着明天会更好”。
红寺堡区文联主席傅国胜说马慧娟是他们重点 “我想有一天能自由地行走”
对于马慧娟来说,2015年是收获的一年。她有四篇文章发表在宁夏最重要的文学刊物《黄河文学》和《朔方》上,还有十几篇发表在其他刊物上,收到3000多元稿费。村里的男人们在 “每一篇文章发表出来,我都在QQ上告诉网友,也会把样刊寄给一些网友,这是我唯一能回报他们的。”马慧娟说。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她是孤独的,那么在网络世界里,她的思想得到了“认可”,情感得到了“共鸣”,这支撑她坚守一个文学梦。
一位湖南的大姐3年来每年为马慧娟充1000元话费,只因不想她“因付不起流量而不敢写”;一位江苏网友给马慧娟寄来2部手机,只因她手机坏了一个月没有在QQ空间更新作品;还有网友给马慧娟寄来各种各样的书籍,只因她说“这里借书比借钱难”……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溪风创作的源泉和灵感。”“溪风你真棒!”“西北的女子,历尽风沙洗礼,练就一身的顽强与执着!你能吃大苦,耐大劳,你是有韧劲的,你是催人奋进的”……在马慧娟的QQ空间里,这样的鼓励随处可见。
“真的很感谢他们,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他们的精神鼓励和物质的支持。”马慧娟说,她要把《农闲笔记》和《熬煮的光阴》两个散文系列写下去,等积累更多的写作经验后再去构架小说《罗山脚下的女人》,讲讲西北回族农村女人们的故事。
这个从未离开过宁夏的女人,怀揣这样一个梦想:“我想有一天能自由地行走,希望有一天能通过写作走出这片黄土地。”
“我猜江南的春天必是满眼的柳绿花红、草长莺飞。远山近树掩映在细雨迷蒙里,似一幅苦心临摹的山水画,若撑一把雨伞漫步其中,人的心该是怎样的清新和陶醉?”马慧娟在《行走在春天的风里》这样写道。
[责任编辑:刘晓朋]
马慧娟,笔名溪风,回族。八零后,宁夏人。忙时打工种地,饲喂牛羊,闲时写点文字。作品散见《黄河文学》《朔方》《东方散文》,《新消息报》《银川晚报》等报刊杂志。
乡愁
马慧娟/文
我于冬天的那个午后,慵懒的用被子把自己裹的只剩下脑袋,坐在温暖的土炕上。靠着窗沿,看窗外的阴天暗淡的天空,轻灵飘渺的白云,厚重质朴的白杨树。心里突然有些伤感在蔓延……
对面屋脊上悠然落下一直花喜鹊,左右张望着屋脊上做装饰的两只瓷器鸽子。不时翩翩起舞,希望引起这两只鸽子的注意,可任它怎样挑逗,这两只鸽子都保持静默的姿势骄傲的不理睬它。花喜鹊“喳喳”叫着失望的扭着腰身飞走,疑惑这俩呆瓜为什么不展翅飞翔?院子里的玉米芯被风刮的散乱,裸露出里面掺杂的玉米粒,麻雀早就不来觅食,里面能下咽的碎颗粒都被它们捡食完了。此刻的它们不知道聚在哪家的牛棚里享福,既保暖,又衣食无忧。随遇而安应该是麻雀的优点,所以走到哪里,它们的种群都那么庞大。一只肥硕的猫蹲在墙头观望,看哪家厨房的门没关好,好去偷食一点吃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猫不在捕捉老鼠,却在这片土地上成了窃贼般的存在,大有“过路大猫,人人喊打”的局面。不知道当年的“御猫”展昭大人活在当下,还会不会以有这个尊称为荣?
我听见邻居家的大门“咣当”一声响,紧接着老太太就念叨:“唉,真主啊,咋就没人领我回老家看看啊?”那一声长长的叹息祈祷让我的心一下子悲凉起来。泾源县啊!你让多少人梦魂萦绕,牵肠挂肚,可此生注定我们是回不去了。
那里是泾河的发源地,泾河水却弃他们而去奔向甘肃陕西,那里有厚重的历史文化,人文景观,却并没有让它成为边塞要地。那里只是个山青水秀的小地方,是一个纯回族聚集地,那里的人既不富足也不过于贫穷,只是在土地上自给自足的生活着,民风淳朴,与世无争。那里的山梁腰岘上处处盛开着红艳艳的山丹丹花,沟壑悬崖上随处都长着柴胡子,黄芪,党参。那里的牛羊出门就能自由的在山上奔跑,吃草,那里的毛驴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那里一到三月,就是漫山的桃花,杏花竟相开放。那里的天空纯净明朗,那里的山泉水凛冽甘甜,那里没有风沙,没有炎热和寒冷,回想现在的那里,我居然说不出一点不好,除了怀念还是怀念……
但无论那里多好,我们始终是舍弃了那里。如果它会说话,我想它肯定会质问我,既然决然的离开,又有什么资格说怀念?是的,背叛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们没有资格说怀念。可是这些老人呢?他们和我们离开的初衷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是背叛故土,那么他们是被我们胁迫离开的。
邻居老太太耳朵聋了,脚步蹒跚,抄着手,夹着膀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只要看见村道上有人,她就到跟前去就念叨,她想回老家去,她的柜子里还有几床新被子,她的炕上还铺着新毡,她还有十几双鞋没拿,她家的看门狗没人喂咋办,邻居借东西会找不到她,她呆在这谁给她老汉上坟……她怎么能呆在这里呢?你看看这,没有山,连个风都挡不住。连条河都没有,上哪里洗衣服去?老家多好啊,有山有水的,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把这是个什么地方啊……可是她能回哪去,泾源的家早夷为平地了。
老太太的念叨起初让人很同情,听到的人都耐心的劝解她,已经搬来了,就安心住下吧。老太太在别人的劝解下刚平静那么一会,可转眼她又开始新一轮的诉说。有些话重复的久了,就成了隔天的剩饭,任谁都会厌倦。渐渐的,老太太出来看见别人再想诉说的时候,她还没张嘴,别人已经找借口逃之夭夭。剩下老太太一个人站在村道上愕然,这些人都咋了?
找不到诉苦的人,老太太更孤独了。只好给儿子念叨,唉,我想回去了,老家的东东西西还多呢,我呆在这咋办?儿子耐心的解释着,哄着,劝慰着。可老太太还是安静一会后又开始念叨,并不时收拾她的包袱站在村道上等车。她以为站在村道上就会有车来拉她回去,一如当初搬迁时,就是车在家门口把她拉到这里来的。可她等了那么久都没有车来拉她,只有儿子不停的劝慰。老太太真的太想回去了,有时候半夜她都要收拾一回包袱站在村道上等车,惊搅的儿子连踏实觉都不敢睡,生怕老太太出去找不到方向丟了。如此的反复念叨和不停的收拾包袱,任谁都会失去耐心。无数次的劝慰后,儿子终于受不了母亲的折腾,时不时传来对老太太的怒吼:天天嚷嚷着,回!回!回!回去上哪去?你本事大自己回去。
每每此刻,老太太都会委屈的扁着嘴,不在说话,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如孩子丢了心爱的玩具一般伤心。儿子又心软了,拉着哄回去坐在热炕上暖着。老太太可能不会明白:住了一辈子的老家,咋就回不去了呢?为啥不让她回去?……可是谁又能给她解释的清楚,为什么就回不去了?
老太太每天早晨都早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大门,她多么希望打开大门的一瞬间,看见的是老家的山水,老家的大路,老家的邻居,老家的看门狗……
蛋娃的父母是坚持着最后一个搬离老家的。如果不是野猪骚扰的不行,老两口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当站在这片风沙肆虐的平原上,老两口的眼里满是失望和无奈:唉,老了,老了,却走了离乡路!一声叹息,对故土的不舍和眷恋尽在其中。搬离,对于这两个老人是致命的疼痛。刚到这里一年多,他们最钟爱的儿子蛋娃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拉回来的只是一具残缺的尸身。一直忘不了蛋娃父亲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他们反复念叨,如果不来这个地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惊天的惨剧。但无论怎样念叨,都已经改变不了他们丧子的事实。
蛋娃父亲的背更驼了,每天听见他去清真寺做礼拜时,脚步拖在水泥路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似乎身体承受不了这丧子的疼痛以至于抬不起脚步。他的妻子,一个虔诚的回族妇女,清烁瘦削。披着盖头,手执“太斯比哈”(回族礼拜后掐的一串珠子),轻声的颂念着专属的经文,她把所有悲伤和念想,以及对儿子的祈祷,都融进这经文中颂念。
时隔一年多,两个老人已经可以把伤痛收敛于心中,他们坐在屋檐下,聊着老家的种种,关于这个季节的农耕,那个季节的收获,杏树上的黄杏,李树上的李子,酸梨树上的丰收。牛的温顺,羊的捣蛋,驴的辛苦,鸡的淘气,狗的忠诚……时而大笑,时而争执。尽管老家已经是一种记忆,但老人却在尽情的怀念,生怕忘了细枝末节,生怕老家的一切真的渐渐远去。
赵老汉离开老家是为了追逐爱情,他本来是个七十多岁的鳏夫。儿孙满堂,家产丰厚,正是颐养天年的好时候。若没有遇见现在的赵老太太,这老汉正在老家安享清福呢。可世间的事情就这样无常,为了娶赵老太太,赵老汉不惜与儿孙反目,带着老太太来这里安家立业。这里的艰苦年轻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垂老之人。几个月就把个白白胖胖的老头苦的黑瘦憔悴。
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赵老汉弯着腰拉着车子,赶着几只羊,身后跟着瘦弱的赵老太太。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的好长,赵老汉叹息:我在老家这辈子都没在这半年受的苦多。但是他也回不到含颐弄孙的过去,回不到生养了他一辈子的老家。
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无论是老人还是我们,或者我们的孩子,都将在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直到有一天如我父亲一样融入这片土地中,永远扎根于这片土地。但是远处的那个老家,我们要用多久来割舍它,用多久才能挥去它带给我们的惆怅和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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